梦溪

【韩张】落叶

韩张】落叶

又是深秋,韩文清回到这所十年未曾踏进的学校。学校里有很多梧桐树,现在正是掉叶子的时候,风又刮得紧,一地干硬的落叶,踩上去沙沙响。十年前上学的时候,韩文清没注意过这些,现在确实狠狠地欣赏了一把。

十年了,校舍好像没变多少,还是之前的布局,但韩文清还是在导览图前停了下来,中文系?还是在原来的位置,韩文清兀自笑了一下,慢慢向那个方向走去。路上有不少学生,三三两两的,但没人注意韩文清。

没人注意好,韩文清此行,是来寻人的。

中文系的教学楼外有个小小的庭院,韩文清就走过庭院,又情不自禁地停了下来,捡起地上的一片落叶,看着,走着神。

“学长,该去吃饭了”,韩文清正皱着眉头盯着眼前这一大串公式,敲了一行,又删掉,再敲一行。“好了好了”,他一边说着,一边关了电脑,把背包甩到背上,“走吧”。身边的人动作比他还快,已经夹着书等他了。“新杰,你就这点东西吗?”,张新杰笑笑,“是啊”。两人并肩走出图书馆。张新杰的大名,在整个学校里都叫的响。除了他入学时极高的高考成绩外,他还怕是全学校唯一一个中文系还辅修经济双学位的人,这可把一众在经济系学到秃头的人羡慕坏了。

对于他的经典对话有这么一段。“新杰,你一学文的人学经济不会很累吗?”,“不累”,“高数不难吗?”,“我觉得不难啊”,“为什么要学两个呢”,“喜欢”。这可能就是学霸的世界吧,毕竟张新杰是真的长期居于中文系的绩点第一。

他们穿过一个小小的庭院,张新杰看着满地的落叶,问:“学长,你明年毕业有规划吗?”,韩文清想了想,回答:“想留校吧”,张新杰从灌木上捡起一片干枯的落叶,在韩文清眼前晃了晃,接着,把它攥在手中,捏成一片片碎片,向韩文清一撒。韩文清眼前突如其来一堆叶片,他不禁皱了皱眉,又忍不住笑了。张新杰向来严肃认真,是被教授们交口称赞做学问的料的人,很少有这种孩子气的时候

  张新杰说:“我也想留校”,他继续向前走,一边给韩文清算着,“我还有三年才毕业,学长,等我三年!”,韩文清回答:“就是三十年也要等着”。

两人吃完饭,照着张新杰的习惯在操场上走圈。比张新杰的成绩更引人注目的,怕就是他那种禁欲般的生活习惯。韩文清一边走一边问:“咱们是在哪认识的?”,张新杰沉默了一会儿,才不太确定的说:“图书馆?”,韩文清想了想,还是想不起来,“那可能是吧。

听起来好像不太可能,但这两个人似乎真的不太记得是在哪认识的了。他俩似乎见面就有一种别样的默契,没有多少磕磕绊绊的时间。张新杰不紧不慢地走着,“方士谦学长出国了,你知道吗?”,“知道”。这在全校几乎能算到上继去年孙哲平离开学校后最重磅的消息了。不为别的,他和王杰希刚刚获得了学校的特等奖学金,方士谦就突然表示接到了国外名校的录取通知,要去国外继续深造了。

作为当事人之一的王杰希倒是很平静,该干什么干什么,别人和他提到方士谦,他也是很平静地回答:“去就去呗,离了他地球又不是不转了。”,但和他关系好的人都知道,他俩之前的关系有多好,王杰希瘦了。

他只是比较深沉隐忍而已。张新杰还记得,孙哲平走后,同宿舍的张佳乐像疯了一样学习,非要把去年没拿到的第一拿回来,结果期末还是惜败于他人,知道成绩的晚上,张佳乐回到宿舍,在阳台上站了很久。开始的时候一语不发,后来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,小声骂着:“孙哲平你给我滚回来,谁说的我们两个每次考试都要一个当第一一个当第二的,谁说我们毕业要一起创业的,你死哪去了,赶紧给我滚回来…张新杰担心他,站在阳台门口向外看了看。突然发现张佳乐的手机屏幕是普通的界面,并没有打电话。可能,他连孙哲平现在的联系方式都没有。

“韩文清你千万不要走”,张新杰突然抬头认真的盯着他,镜片微微反光。韩文清看着她的眼睛:“我不会”。

   张新杰满意的点点头:“好”,正巧两人走到了操场昏暗的角落,韩文清有些冲动,一把将张新杰拥入怀中,张新杰挣扎了一下,小声说:“干什么呢?”,韩文清的脸贴着张新杰的额头,说:“没什么”。张新杰前额刘海扎的他痒痒的,有点想笑,张新杰的胳膊环住他的腰,文文气气地贴在他怀里,韩文清揉了揉他的头发,“其实你真的很好”。张新杰好不容易回过点神来,闷闷地说:“什么啊,你不能用点好词汇?”,

   自己和中文系第一比词汇?韩文清闻言,把他抱得更紧了,“难道我还得夸你玉树临风?”,张新杰严肃地正色:“不要乱说”,韩文清脸上不好表现出什么,心里倒是暗自念叨:

我觉得你就是玉树临风。

不用多说,之后的一切似乎都当时的保证背道而驰,韩文清毕业之后回到Q市继承了家业,当然也就和张新杰分道扬镳了。那天韩文清收拾好了行李,给张新杰打电话,说很抱歉,自己不能留下来了。张新杰一直沉默地听着,说了一句:“你不是保证留下来吗”,韩文清说对不起我食言了,张新杰最后说祝你好运,就挂了电话。

接着,张新杰换了微信签名:我本将心向明月,奈何明月照沟渠。

韩文清再发信息,才发现张新杰虽然没屏蔽他,但至少把他当空气了。

这人还真是真是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,韩文清无奈地关了手机。

……

韩文清看了看表,六点十分,他不清楚张新杰是不是还坚持着六点半吃饭的习惯,就耐心地等着。有个男生路过,看见他站在花园里一副茫然的样子,很礼貌地问:“您要帮忙吗?”,韩文清尽力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,不想吓着人家,“不用,我等人”,这男孩挺开朗,笑着说:“我就是中文系的学生”,韩文清捕捉到了一些什么,“中文系,张新杰还在吗?”这个名字多年不叫,念起来怎么都有些生涩‘。’男孩回答:“张教授吗,您认识吗?”,韩文清笑笑:“同学”,男孩有些惊讶:“您和张教授是同学?!”

 见韩文清无事可做,男孩义务给他科普了一下这位全校最年轻的中文系教授的轶事,“那您应该知道张教授的为人,作业稍有些不整洁都是不能交上去的,就我这篇文章,已经改了三遍了”,韩文清听着,感觉这些穿越十年时空的话有些熟悉,“他就是这样”,“张教授一直是一个人住在学校,几乎每天都在,我们什么时候去问他都在”,这男孩说起他来满是钦佩和自豪。

 “张教授说过,什么时候都要坚持下去,自己的词汇里从来不要有放弃’,男孩说,韩文清的眼睛涩涩的,这哪是张新杰的话,这分明是出自他韩文清之口。突然。教学楼的门一开,走出来一个穿着灰色长西装的男子,头发一丝不乱,表情严肃,提着一只很熟悉的包,迈着计算好了一样的步伐,朝这边走过来。他走进庭院,目光有些冷冷的感觉,有泛着一丝疏离,男孩站起来,“张教授!”,男子朝这个方向看过来,微微一笑:“奇英”,就这一个表情,韩文清就能百分百断定,这个男孩绝对是张新杰的得意门生。

张新杰这准备继续往前走,目光却挪移到韩文清身上,他的脚步猛然一顿,眼神变得凛冽,他似乎张了张嘴,却又不知道说什么。宋奇英很懂分寸,见两人有些尴尬,就打了个招呼先走了。韩文清走过来,深吸一口气:“好久不见”,张新杰有些走神:“韩文清?”,韩文清点点头,“是我”。张新杰移开目光,盯着远处的一颗梧桐树,沉默良久,“一起吃个饭吧”,韩文清说好。

两人的见面极为尴尬,一路上都是沉默的,张新杰带路,韩文清在后面跟着。张新杰也没带他去学校食堂,而是去了大学外的一家餐厅。餐厅环境很不错,装潢很优雅,张新杰把菜单推给他,“你点吧”,韩文清扫了一遍,又推回去,“还是你点吧”,张新杰也就没再客气,唰唰唰几笔勾好了菜。韩文清看出来,张新杰懒得和他客气。

等餐的时间,张新杰小口小口喝着杯子里的茶,平静地看着韩文清,“十年了,你终于想起来回来了”,语气没有什么波澜起伏。韩文清回答是啊终于回来了。张新杰叹了口气,“你是回来怀念往事的?”,韩文清耿直地说:“我是来找你的”。

张新杰没有看他说:“我已经累了,没用”

  韩文清脑子都没过,脱口而出:“没有”。

 张新杰倒是先笑了,“你怎么知道?方士谦三年前就回来了,张佳乐和孙哲平都在B市两年了,你呢,韩文清?”。韩文清没说话,边喝茶边听着。

菜渐渐上齐了,几乎是清一色的满盘子辣椒,韩文清不禁问:“你之前没有这么能吃辣”,张新杰回答:“我现在也没有,见了你就想吃了”。两个人闷闷地吃着,这家店的菜还是挺地道,韩文清虽然能吃辣,但这个味道也觉得有些太辣了,张新杰本来和他差不多,现在也是辣的眼角微微有些泛红。

吃饭的时候还是张新杰的老习惯,食不能言。

后来张新杰放下筷子,拿起餐巾纸擦了擦嘴角。

他说:“韩文清,你当年说走就走了,也不告诉我为什么,现在说回来就回来,你把我当什么?“,韩文清低声说:”当时不想让你知道…“,张新杰冷笑了一声:”你别说你不想让我和你一起承担,你当我不知道,你不是要回去继承家业吗?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?你瞧不起我经济没得年级第一?“。

韩文清说:“你还是适合做学问,我不想让你搅到商场去”,张新杰又问:“那现在怎么办?是你放弃家产过来还是我放弃学术过去,你有没有想过以后怎么办”。

 “你怎么知道我就不行,你怎么知道我不能和你一起做?”,张新杰继续问。

韩文清笑了一下:“旧事就别提了”,张新杰的鼻尖涌过一阵酸楚,这个当年雷厉风行坚无不克的天之骄子,这十年,到底是被岁月磨去了些许锋芒。

而他,在这象牙塔,似乎保留着当年的样子。也许韩文清说的对,自己更适合做学问,但如果时间倒回十年前,他还是会选择跟韩文清一起走。他从来没恨过韩文清,只恨这十年没能和韩文清走过。

也许韩文清做的是对的,至少张新杰还是他希望的样子。

那天分别的时候,韩文清没让张新杰送自己去机场。站在大学门前的路灯下,韩文清最后转身说:“以前的事就别挂在心上了,都当过去了”,这个从前那么骄傲的男人,抬头看了看那弯月亮,说:“再见到你真好,新杰”,笑了一下,便踏入了茫茫夜色。

张新杰心里默念:韩文清你个傻子,我在乎的一切,不过都是你罢了。

走在校园的梧桐大道上,踩着沙沙作响的落叶,张新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。他的每一条朋友圈,韩文清都点过赞,却从来不评论;韩文清每次过节都给他发祝福,虽然两人都是简单客气一下,但都不是从网上粘的;他很多很多次看到“对方正在输入中”,却没有收到过一条他说的话,而他也一样。

张新杰似乎明白了,十年不过是他和韩文清之间的一层玻璃,只要一个人把他敲碎了,两颗心还是连在一起的,只是,谁也没有勇气敲碎罢了。

一周后的一个早上,韩文清接到张新杰的电话,“韩文清,我下午三点到Q市,你来接我一下吧”,韩文清一下猜出发生了什么,“你辞职了?”,张新杰笑了,“是啊”。

说不出是甜美还是痛苦的笑意,只是,下一个十年,不能在没有韩文清了。张新杰拖着行李箱,最后一次走在满地梧桐落叶的路上……

    不知道Q市有没有梧桐树?

    张新杰想着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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